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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纪行对话中山国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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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华北纪行”系列文章的第2篇这里,是华北平原文明的曙光。

01

从石家庄市区沿京昆高速北上,穿行在夏季的华北平原,一路都是绿意。车过著名的古城正定,约莫半小时便是石家庄最北的属县——行唐。

到这里参观的,是一处入选“年中国六大考古新发现”的遗址——

行唐故郡遗址。

02

翻开尘封的《行唐县志》,可以读到当地人一直津津乐道的典故:

“初,帝尧封于唐。今定州北唐城村即其地。后,诸侯来归,治平阳即帝位,南行经历,‘行唐邑’之名由此始也。”

原来,行唐,古称“南行唐”,乃“唐(尧)南行”的倒装而称。

思绪不禁穿越到了四千年前:

在部族征伐的烽烟里,五帝之一的唐尧披挂整齐,“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断修蛇于洞庭,擒封稀于桑林”(《淮南子·本经篇》。因平叛有功,受到华夏各部族拥戴的唐尧,从自己北方的领地“唐”出发,一路浩浩荡荡,抵达平阳(今河北省保定市阜平县平阳镇)即位,随后南行至如今的故郡,“南行唐”的名称一锤定音。

传说终究是传说,但“千年古县”的名号却经受住了考古的检验。

唐尧的时代,大致属于考古上的龙山文化时期,这个“天下大同”时代的聚落遗址,便应当是行唐的“根”——也就是如今行唐县故郡村的故郡遗址。

赵惠文王八年(公元前年),南行唐邑肇建;大秦一统,始置县;北魏于此治唐郡,去“南”而存“行唐”。后来,随着郡治迁移,行唐人给这片曾经繁华的土地取了一个充溢着感情的名字:故郡。

一个“故”字,饱含着多少行唐人对昔日的怀念和不舍啊。

03

从地图“俯瞰”,故郡村是一个山环水绕的地方。

故郡遗址地理位置(来源:故郡遗址)

太行余脉环伺东、北、西三面,大沙河从村东向南奔流,形成一幅诗意的田园画卷。故郡遗址的简介里这样写道:

“河漫滩是昔时的伊甸园。宽衍的湿地从弯弯曲曲的长堤向东铺展出连白洋淀也无法比拟的风景……最热闹的就是夏天了。阳光下男孩们的扑水声惊起一滩鸥鹭,月影里女孩们的欢笑与苇叶婆娑和鸣。广袤湿地,留下了多少故郡人的欢声笑语。”

想象着同样的夏天,扑水的人儿与白鸥嬉闹,不禁对这个遗址有了更为浓厚的好奇与“好感”。

04

车到故郡村,下车后横穿了村落,视野豁然开朗。在大片的农田里,一串蓝白的围墙围起了整个遗址。路边,处处都是文物保护的宣传标语,在四野的空阔里显得格外醒目。

比较奇特的,是工作人员发给每位参观者的宣传单页。除了一张故郡考古遗址简介,还有一份《文物法》的“普法宣传”——原因后述。

分发的宣传单页

接待我们的是河北省行唐县故郡遗址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张春长队长和考古领队齐瑞普队长。张队长爱笑,谈起自己的工作,句里词间满是自豪:“故郡的考古工作我已经做了整整六个年头啦!发掘很枯燥,但也很有趣。”

在曾经《光明日报》的采访中,张队长还有过这样的兴奋:“我们已经捕捉到仰韶时代人类生息的讯息,它比唐尧生活的龙山时代还要更早。”

从他的口中,结合着一旁的展板,一个立体的故郡、一个饱满的行唐渐渐的浮现在了脑海。

年的初夏,行唐县故郡村。东大沙河裸露的河床里,发现了几枚古代货币——海贝。“有宝贝”的消息不胫而走,故郡村内的田间地头,被蜂拥而至的盗掘者挖得面目全非。“流芳”币史的“南行唐”币、纹饰精美的青铜器……黑市的交易热火朝天,行唐的“根”已泪流满面。

年,随着河北省考古研究所率队进驻,故郡遗址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考古,使这个行唐人眼里的“故郡”,不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郡”址,更成为了一把钥匙、一把解开神秘古国——中山国秘密的钥匙。

05

平王东迁之后的春秋战国是一个充满了尔虞我诈、相互攻伐的时代。“五霸”和“七雄”仰仗兵强马壮,肆意的欺压周遭的小国。然而,就在这样一个强敌环伺的环境下,一支来自北方的少数民族——鲜虞,却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建立了曾一度拥有战车九千乘的强国:中山国。

故郡遗址中的考古工作现场

鲜虞,西周时期少数民族白狄的一支,中原王国的北患。频繁的边患使得与之接壤的晋国出兵灭亡了“白狄四部”的四分之三:后肥氏、鼓氏、仇由氏;但剩下的独苗鲜虞氏却始终没有消失,最终在公元前年建立了“摄乎大国之间”的中山国。

中山国,一个乍现史册、随后隐匿于兵戎的国度。当年鲜虞建国的曲折,史书语焉不详。但我们可以确信的是,这是一个在燕、赵、齐之间“几度亡兴”的国家:三起三落,最终为赵国所灭。年,因中山王陵的惊天发现,这个在史书中仅有万字记载的国度得以重现天日。从此,中山国也因出土了精美的青铜器而被郭沫若称为“艺术之国”。如今,在故郡村的这个遗址,又更细致地勾勒出了中山国民众如飞鸿雪泥一般的生活图景。

他也成为了一扇窗户,研究东周时期北方民族融合与“华夏化”的窗户。

在故郡简介里是这样评论的:“大沙河、滹沱河川原上的故郡,就是中山人世代生活的腹地和灵魂栖息的故园。”

06

在做防水工作的考古人

从遗址的大门进入,眼里是一整片的黄土。沿路走过的小道布满了洛阳铲的小洞,都是为了勘探地层之下而做的。看到一大群考古工作者在附近的区域铲土,,张队长介绍说,这是在做防水工作。

齐队长是个浪漫的考古人。整个遗址处处都有他发挥的诗词歌赋——和这个“艺术之国”倒是蛮般配的。他在故郡地图旁边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大沙河、滹沱河间的故郡——古因尧帝经行而得名的南行唐邑,就是中山人世代生活的腹地和灵魂栖息的故园。谁知道哪件瓠壶,没盛满离奇故事?谁敢说哪个陶罐,没怀藏曲折经历?谁又断言哪支骨簪,没浸透爱意缠绵?就让我们翻检层层地书,与古人来一次穿越时空的邂逅……”

是啊,我们面前的这一件件文物,已经沉睡了三四千年,已经不再“鲜活”了。但是,镜头拉回到三四千年前的中山国土,即将踏上南下征途的丈夫,或许就是将这图片上的那支骨簪作为信物赠予心上人的吧。

毕竟,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会了。

不禁浮想联翩。

遗址的前部已经经过了整修,打造了一些小小的景观供慕名而来的人们观赏。走过前部,踩在荒草丛生的大地上,不禁有了一股穿越时空的感觉——似乎隐隐地看见了林立的楼群,熙攘的街道。

故郡遗址中的一个考古探洞

跟着张队长和齐队长的脚步,踏入了一个彩钢瓦搭成的大棚。里面是一个很深的考古坑洞。零碎的石块被清理出露,散落在土层中。用广角镜头向下俯拍,无数个菱形与正方形相互嵌套,畸变的效果使得整个考古现场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几何美感——一种秩序与力量间杂的美感。

07

再往前走,有一排装了空调的平房,那里是出土文物的库房了。张队长和齐队长带领着踏入其中,只见第一间房里摆满了青铜器。

青铜器里最著名的一件叫鸟盖瓠壶,发现于年。

官方是如此描述它的:

“它是一种动物与一种植物,即鸟和葫芦的巧妙合体,鸟爪抓蛇,喙可开合。整只壶的轮廓像一只报晓的雄鸡,神采奕奕,恰似古天文星象中‘瓠瓜星’亦即‘天鸡’之象”。

这件纹饰精美、造型繁复的青铜器并非生活常见之物,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

古中山国的某日,在城中恢宏高大的祭台上,一位装束华丽的祭司端起这瓶鸟盖瓠壶,一旁的助手将酒倒满,祭司吟唱、礼祀上天。

这或许就是鸟盖瓠壶应有的样子。

生动形象的它带有典型的北方特色,可以说是古代华北平原青铜艺术的一个重要见证了。(因为文物库房禁止摄影,故此处未拍文物照片。然而可惜在网上没找到此物的影像,“百度百科”里的实际上是陕西历史博物馆的鸟盖瓠壶)

再往前走,跟着张队长绕过几个田埂,便是恒温恒湿的车马坑发掘现场。

张队长介绍,考古队采用的是将整个车马坑土方切割,运至室内,进行发掘的。在故郡遗址,车马坑是一个伟大的存在——

年,这里出土了河北有史以来形制规格最高、保存最为完好的战国车马坑——拥有整整五车、十六马,规模宏大、富丽堂皇。从照片上看去,之间马匹的身体被各种各样的贝类包裹着,马面、马鼻等处均有铜甚至是金箔敷贴,依旧泛着未退去的暗红的车身,以及眼前估摸着直径至少有1.5-2米的硕大木车轮,我们依旧可以窥见当年的气势恢宏。

可以想见,这位墓主人在当年的中山国,可以说是极尽尊荣了。虽然比不得王陵那般奢华,但至少在故郡,这绝对是一等一的贵族:

想象这十六匹高头大马拉着五辆大车,“得得”的蹄声由远及近、余音绕梁,飞转的车轮在故郡的城中大道疾驰而过,扬起沙尘阵阵,不禁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故郡遗址中用石头摆成车马坑形状的装饰

转头再想,这豪华的“华夏式”车马坑,不也正是鲜虞人积极融入中原生活的积极写照么?相对应地,从图片上看,在车马坑的旁边,还有殉牲坑的出现。带有项圈铜环的殉犬或许是墓主人生前的挚爱,但同时也体现出了他们北族的勇武气息——毕竟,训犬猎食、纵马疾驰,才是鲜虞,或者说白狄印象里的底色。

在第三个库房里,有无数的陶器。张队长指着最大的一个告诉我们,这推测应是一个井栏(圈)。井是农耕文明的重要物证,井圈的发现,或许正是中山国作为一个定居的、非游牧式的国家的最好见证人。

鲜虞中山虽然是春秋战国里唯一的非“华夏族”国家,但不可忽略的是,他们融入华夏的尝试从未止步。无论是精美的青铜器、抑或是代表农耕文明的井栏、纹饰精美的青铜器,都代表这他们对于中原文明的渴求与期望。

可以想见,当年从故郡通往燕、赵、齐的驿道上,一定有无数的使臣、商人、百姓带着不同国度的物品疾驰、飞奔、行走,在潜移默化之间推动着华北平原的民族融合进程。这或许就是中华文化最为恒久的魅力之一吧——

它是包容的。

08

走出文物库房,再顺着荒草往前,又是一个彩钢瓦搭成的大棚。

这也是此行的最后一站,一个硕大的半室内考古现场。几个大型的坑洞依次排开,探出头看里面的钢梯,真真深不见底。

张队长站在这里,向我们美好的憧憬:

这里未来或许可以建成一个大型的考古遗址公园,展现行唐县的伟大魅力。

期待它的实现。

故郡遗址中的考古工作现场

回家后阅读《光明日报》的采访,是这么描述故郡遗址地:

“已发现至少8处古代遗存,时代跨越新石器时代战国至隋唐,发掘平方米,清理东周时期积石墓37座、车马—殉牲坑7座、水井50眼、灰坑余座、窑2座,出土铜、金、玉、陶、蚌、骨角器上千件。”

回想工作现场,以及一旁张队长和齐队长骄傲的脸庞,对古中山国人、行唐人以及考古人的敬意油然而生。

“千年古县渊源久,人杰地灵谱新章。”京昆高速行唐站口的对联,透露出了行唐人对自己历史的无限自豪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遗址的大门缓缓关闭,但我相信,当华北平原文明的曙光从这里升起的时候,行唐便已经熠熠生辉、彪炳史册。千年的骄傲,将始终闪耀在这古县的上空。

(完)

#中山国#

故郡考古遗址为未对外开放文物保护单位,本文作者进入已获得团体参观许可。

参考资料:

年4月4日《光明日报》:耿建扩、陈元秋、杨惠玲《行唐故郡考古映现戎狄华夏化进程》;

中国社会科学网:张春长《行唐故郡》;

中国文物信息网:《河北行唐故郡遗址》;

河北省石家庄市行唐县故郡考古遗址:遗址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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